星期二, 12月 26, 2006

讀 郭力昕「相機從不說謊?」


相機從不說謊?


博物館裡的影像教育



P.92 ~ P.99
書寫攝影 郭力昕作
元尊出版社
第三章 論攝影與紀實文化





最近參加了一項於北英格蘭布萊佛(Bradford)市舉行的攝影文化研討會。開會場地是在該市中心的國家攝影電影電視博物館(以下簡稱影博館)內,我藉機參觀了這座號稱全英國最大的影視博物館。

七層樓的大型建築裡,收藏與展覽的方向,較偏重影視文化的科技發展歷史,與各時期的硬體器材。就展出空間與收藏量而言,則以攝影部分最大,電視次之。

這是一座費心設計的社會教育場所,它讓民眾對這三項與人們今日生活息息相關、影響至鉅的影像媒體,有著多一層的認識。此館令人佩服的一點,正是它雖以影像科技的發展及成品為主,但並未落入器物崇拜、科技至上的態度裡。相反地,它對影像媒介在發揮傳播力量時所可能產生之問題的反省與警告,讓我極為動容。

在攝影館的新聞攝影史部分,一進門,我就被羅列在兩邊牆上、器材展示櫥窗之間的文字說明看板所震動。一個白底黑字的醒目大標題,寫著:「真實的記錄?」、「照片製造新聞」、「文字左右照片的意義」......,一路問到「相機從不說謊嗎?」

標題之下的說明文字,配合圖片例證,濃縮敘述了新聞攝影發展史裡出現之各種問題的實例:十九世紀中葉,英國第一位攝影記者方東的克里米亞戰役照片裡,從未真實反映戰爭的恐怖;一八七○年亞培的巴黎公社照片,其實是一些合成影像;本世紀中葉從義大利興起、現遍及各國的「狗仔隊」(Paparazzi)攝影師,專拍偷窺照片以高價提供黃色小型報刊,侵犯別人隱私......等等。

許多的文字陳述,言簡意賅,發人深省。我隨手抄錄了一些:

「每天的生活中,我們不斷接觸新聞攝影,然而是否認真想過它?報紙聲稱他們『據實報導』,並呈現了一個真實、準確的影像世界。然而,無論攝影記者多麼努力呈現真實,仍無可避免地會落入一個詮釋的動作或過程之中。從舉起相機對焦瞄準的一剎那起,他即在進行價值判斷。然後,他的照片再被編輯處理,進一步地被篩選、壓制,甚至扭曲某些影像。」

「媒體經常鞏固傳統的、模式化的思維方式。報紙傾向於以滿足讀者的某種期待,來呈現新聞及照片。他們簡化且戲劇化了新聞議題,並選用視覺上很強烈的影像,可以一眼就『消化』掉,卻引不起什麼思考。因此,新聞照片總是讓犯案者看起來很殘酷、受害者很無助、士兵很英勇、影星很奪目。」

在提及真實常刻意被打壓的幾塊看板上,兩個英國媒體的例子被陳列出來:其一是一九五○年《圖片郵報》(Picture Post,三○年末至五○年代英國發行量極大、類似美國《生活》雜誌、以照片為主的週刊)的老闆,禁止該雜誌刊載北韓戰犯被南韓及美軍虐待的照片,認為報導有「親共」的嫌疑;另一例,則是八○年代柴契爾政府對英國侵略福克蘭島之戰爭傷亡影像的照片內容檢查。

這些都是英國傳播史裡很不光采的事蹟,而一個英國的國家博物館,並不迴避自己政府與媒體犯過的錯誤,照樣將事實展示給自己的公民與外來遊客。

站在這些文字前做著筆記,我十分感慨。不僅是上述的誠實與擔當的風範,令人尊敬;博物館裡的一些景象,也讓我長嘆。這是個周末假日,在此所布萊佛市最大的一座博物館裡,樓上、樓下流動著湧入的市民,及其他各地的觀眾。常可看到一家大小扶老攜幼,穿梭於這些圖文看板前。大人們靜靜讀完了文字內容,然後蹲下來解釋給孩子們聽。

館內那些有關新聞攝影的訊息,是我過去數年教「視覺媒介傳播」的部分授課內容,對象是新聞傳播科系的大專學生。我知道那些反思媒體的訊息,並未因此改變許多學生慣性地接納或使用媒介內容的方式,因為他們從小以來,早已對媒介(特別是影像)資訊深信不疑。專業學生尚且如此,遑論其他。

然而,媒介批判的訊息,早已是別人融入日常生活裡的公民社會教育了。在布萊佛的影博館裡,它發揮了極其深遠的影響。在台灣,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意識到媒體公民教育,在此媒體虛像的時代,應立即落實在大中小學通識課程教材內的迫切需要?

一九九四‧十二‧九



新聞攝影ABC,順便提醒常在庸碌中忘了思考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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